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

  【论语.为政

  子曰: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”

  【译文】

  孔子说:“一位品德学问兼备的君子,遇到事情总是考量全体,为公设想;而品德学问欠缺的小人却偏袒徇私,丧失了公正。”

  【释义】

  这一章经文,孔子以“周、比”区分君子和小人。周、比二字,都有“周密结合”的意思,差别在那里呢?“周”是以忠信道义和合,“比”却是为利益私心结合。

  “君子周而不比”,君子办事大公无私,即使在亲兄弟与怨家之间,若怨家在理上站得住脚,也会秉公处治,不偏袒自家兄弟。

  “小人比而不周”,小人内心曲曲折折,缺乏正直。待人处世徇私舞弊,人格渐次破损而无法察觉。

  【事例】

  杨震先生是东汉时代的人,担任东莱太守时,有位从前举荐的茂才王密,,已升任昌邑的县长,却趁着夜黑,带着十斤黄金要来贿赂杨震。杨震表示:“我了解你的能力才举荐你,但是你反而不知道我的为人,竟然还拿黄金来贿赂我?”

  王密说:“我趁着黑夜来,非常小心,没人会知道的,您就收下吧!”

  王密听后羞愧不已,赶紧离开。杨震希望一切都是摊在阳光下,秉公处理,不因王密是自己举荐的人,而刻意偏坦纵容他,这便是“周而不比”的君子。杨震为官,坚持清廉无私,所以子孙们的生活过得极为清苦,许多故旧长辈纷纷劝他置产开业,改善家里的经济,杨震却坚持当一位清官,他说:“如果后人称我的子孙是清官的后代,这样的尊重,正是我留给子孙最有价值的遗产啊!”

  后来,杨震的子孙接连三世都担任相当今日五院院长三公职位,权重朝廷,受到当时人的尊敬,可谓:“积善之家,必有余庆。”试问:周而不比、公而忘私的君子,上天的眷顾,岂会错过?

  【附注】

  《论语讲要》

  周比二字,古注或做公私讲,或做义利讲,或做普遍与偏党讲。今依公私讲法。分辨君子与小人,即在公私二字。孔安国说:“忠信为周,阿党为比。”皇疏:“周是博遍之法,故谓为忠信。比是亲狎之法,故谓为阿党。”

  《论语集注

  周,普遍也。比,偏党也。皆与人亲厚之意,但周公而比私耳。

解释二:

  子曰: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。”

  从前两章“君子不器”、“先行其言而后从之”等讨论主轴是以君子为议题,按其脉络延伸,接着再分析君子、小人的差异性,以此确认“君子”应有的角色。

  君子与小人之分不能以泛道德的角度切入,而君子是位居领导者地位,拥有相当的权力,若权力使用不当会造成对社会国家重大的伤害,所以需被要求的条件自然比一般人来的重,以此相对于小人,小人没有拥有影响全体人民的权力,其伤害程度不大,仅影响周遭,所以对君子、小人的要求标准是创建在此差异上。依此来视图《论语》中有关君子、小人差异的相关讨论,略列引用以下几条:

  “子曰:君子怀德,小人怀土。君子怀刑(型),小人怀惠。”(《论语.里仁》)

  “子曰: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。”(《论语.里仁》)

  “子曰:“君子求诸己,小人求诸人。””(《论语.卫灵公》)

  “子曰:君子成人之美,不成人之恶。人小反是。”(《论语.颜渊》)

  “子曰:君子坦荡荡。小人长戚戚。”(《论语.述而》)

  “子曰:“君子泰而不骄。小人骄而不泰。””(《论语.子路》)

  由这几条视图君子、小人,君子的标准是要“怀德”、“怀刑(型)”、“喻于义”、“求诸己”、“成人之美”、“坦荡荡”、“泰而不骄”等自我要求,而小人则无需被要求如同君子的标准,小人只是“怀土”、“怀惠”、“喻于利”、“求诸人”、“长戚戚”、“骄而不泰”等如此。由此分析,君子、小人是角色立场不同,位于君子之位必然需要君子角色标准之要求,而小人并非位于领导者地位,即不能以君子之高标准要求。但若位于君子之位则必需按君子标准行事,否则有“君不君”(《论语.颜渊》)之嫌。

  厘清君子、小人之分后,再来视图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”,而本章文本里有“周”、“比”的问题,君子是“周”能“不比”,但小人是“比”而“不周”。君子之所以能够“周而不比”是创建在“不器”的前提上,在“不器”的思维里,君子是不受任何限制,可以随时任意展现其变化,并容纳一切无尽的量(甚至能包容及尊重异己之意见),所以君子无论是对人,还是对事、对物上,必需顾及全体的需求,思考问题必要周全,经全盘考量后,才得以做出最合宜的决策,所以君子是“怀德”、“怀刑(型)”、“喻于义”、“求诸己”、“成人之美”、“坦荡荡”、“泰而不骄”的自我要求。但小人则反之,小人并非位于领导之位,无需全盘考量全体现况,是以“比而不周”的角度衡量自身利益的问题,所以小人是以“怀土”、“怀惠”、“喻于利”、“求诸人”、“长戚戚”、“骄而不泰”为准。换而言之,君子必需顾及的层面较广,以“不器”能容天下之所有的人事物,而小人则只顾及与自身利益攸关的团体。

  最后,再将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”与《论语.子路》“君子和而不同。小人同而不和”对比,君子的“周而不比”是创建在“和”上,而非创建在“同”里,但人小的“比而不周”却是创建在“同”里,而非求“同”以外的“和”。“和”与“同”在此是相对的,所谓君子的“和”即是创建在“不同”上,即是在差异(“不同”)中求和谐,即使是与自身相差甚大的“异端”,君子照样能包容异已,在《论语.为政》里,孔夫子讲:“攻乎异端,斯害也巳!”,即是包容异己之存在,并且能与异己和谐相处,所以君子是能“周而不比”的。但是小人的“同”却是创建在“不和”上,仅追求与自己相同团体的利益,以“爱之欲其生,恶之欲其死”(《论语.颜渊》)心态,不顾及团体(“同”)以外的和谐,并以团体求“同”的角度攻击异己,即是小人“比而不周”。

  另外,引《庄子‧田子方》的其中一个寓言,此与“君子不器”、“先行其言而后从之”、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”有些相关,可供参考,即《庄子‧田子方》:

  颜渊问于仲尼曰:“夫子步亦步,夫子趋亦趋,夫子驰亦驰,夫子奔逸绝尘,而回瞠若乎后矣!”夫子曰:“回,何谓邪?”曰:“夫子步,亦步也,夫子言,亦言也﹔夫子趋,亦趋也,夫子辩,亦辩也﹔夫子驰,亦驰也,夫子言道,回亦言道也﹔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,夫子不言而信,不比而周,无器而民滔乎前,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。”仲尼曰:“恶!可不察与!夫哀莫大于心死,而人死亦次之。日出东方而入于西极,万物莫不比方,有首有趾者,待是而后成功。是出则存,是入则亡。万物亦然,有待也而死,有待也而生。吾一受其成形,而不化以待尽。效物而动,日夜无隙,而不知其所终。薰然其成形,知命不能规乎其前。丘以是日徂。吾终身与汝交一臂而失之,可不哀与?女殆着乎吾所以着也。彼已尽矣,而女求之以为有,是求马于唐肆也。吾服,女也甚忘﹔女服,吾也甚忘。虽然,女奚患焉!虽忘乎故吾,吾有不忘者存。”

  其中颜渊讲的“不言而信”、“不比而周”、“无器”正好与“君子不器”、“先行其言而后从之”、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”相对应,以“君子不器”与“无器”对应,以“先行其言而后从之”与“不言而信”对应,以“君子周而不比,小人比而不周”与“不比而周”对应,其中的巧合可看出庄子的巧妙安排,亦似乎说明了孔夫子是合乎此三章中的君子之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