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之思也

子罕31〉“唐棣之华,偏其反而。岂不尔思?室是远而。”子曰:“未之思也,夫何远之有?”


这章有些古代注释家认为这和公羊学思想有关,有人认为根本无解。所以我也只能试试看。


﹝孔子引用了一句没有留传下来的《诗经》的话说:﹞唐棣树上的花,翩翩飞舞。我难道不思念你吗?只是我住的地方离你太远了。”孔子﹝接着评论﹞说:“这是因为没有﹝真正的﹞思念吧?﹝一思念就在脑海里,如在眼前,﹞怎么还会远呢?”



这四句诗,没在现在的《诗经》正文中,所以被注释家称为“逸诗”。可是我觉得孔子既然引用了这四句话,应该不会在他晚年整理《诗经》的时候把它给删了。现在在《诗经》里还可以找到“唐棣之华”(〈国风〉〈召南〉〈何彼禯矣〉)和“岂不尔思”(〈卫风〉〈竹竿1〉、〈王风〉〈大车1~2〉、〈郑风〉〈东门之墠 2〉和〈桧风〉〈羔裘1~3〉)两句,不过不是在同一首诗中。孔子是从“唐棣之华,偏其反而”引出“岂不尔思,室是远而。”


何晏率先指出“赋此诗者,以言权道反而后至于大顺”,也就是说“一开始因为权变而偏离正道,最后才走回正道来”。皇侃也因此把“偏其反而”的“偏”解释成:“明唯其道偏与常反也”。这种解释恐怕是受到公羊学家董仲舒的影响(《春秋繁露》〈竹林1〉)。


朱子引用《晋书》的“偏”作“翩”,所以解释成“花之动摇也”,也就是“花在空中飞舞的样子”。这种解释就和“权变”或“常道”脱了钩。


“岂不尔思”,何晏还是解释成“思其人而不得见,以言思权而不得见者,其道远也。”朱子则乾脆承认不知道“尔”是甚么意思。


我想前辈们都想多想远了。我从“爱情社会学”的角度想,这不就简单明瞭的是在想一个人,但总觉得相隔太远。如果是恋情,那就是“远距离的恋爱”或“异地恋”。


孔子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可笑,所以才幽默地说:“未之思也,夫何远之有?”只要一思念,不就在脑海里,不就在眼前,哪里远呢?只怕没有用心在思念吧!孔子这种说法,可以称之为“我思故你在”。


有一首我很喜欢的流行歌曲叫“传奇”,其中就有一段歌词很类似:“想你时、你在天边;想你时、你在眼前;想你时,你在脑海;想你时,你在心田。”我特别喜欢王菲在某年“春晚”上唱的版本。


现在有了各种即时通讯工具,让思念可以不用等待。最后的关键问题就是有没有那颗思念的心。距离都不再是借口了。


喜欢过人的人都懂这章。前辈们竟然大惑不解,真释令我大惑不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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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录


《诗经》〈国风〉〈召南〉〈何彼禯矣〉何彼襛矣、唐棣之华。曷不肃雝、王姬之车。何彼襛矣、华如桃李。平王之孙、齐侯之子。其钓维何、维丝伊缗。齐侯之子、平王之孙。

《诗经》〈国风〉〈卫风〉〈竹竿1〉籊籊竹竿、以钓于淇。岂不尔思、远莫致之。

《诗经》〈国风〉〈王风〉〈大车1~2〉大车槛槛、毳衣如菼。岂不尔思、畏子不敢。大车啍啍、毳衣如璊。岂不尔思、畏子不奔。

《诗经》〈国风〉〈郑风〉〈东门之墠 2〉东门之栗、有践家室。岂不尔思、子不我即。

《诗经》〈国风〉〈桧风〉〈羔裘1~3〉羔裘逍遥、狐裘以朝。岂不尔思、劳心忉忉。羔裘翱翔、狐裘在堂。岂不尔思、我心忧伤。羔裘如膏、日出有曜。岂不尔思、中心是悼。

《春秋繁露》〈竹林1〉《春秋》之常辞也,不予夷狄而予中国为礼,到之战,偏然反之,何也?曰:《春秋》无通辞,从变而移。今晋变而为夷狄,楚变而为君子,故移其辞以从其事。夫庄王之舍郑,有可贵之美,晋人不知其善,而欲击之。所救已解,如挑与之战,此无善善之心,而轻救民之意也,是以贱之。而不使得与贤者为礼。秦穆侮蹇叔而大败。郑文轻众而丧师。《春秋》之敬贤重民如是。是故战攻侵伐,虽数百起,必一二书,伤其害所重也。问者曰:其书战伐甚谨。其恶战伐无辞,何也?曰:会同之事,大者主小;战伐之事,后者主先。苟不恶,何为使起之者居下。是其恶战伐之且《春秋》之法,凶年不修旧,意在无苦民尔。苦民尚恶之。况伤民乎?伤民尚痛之,况杀民乎?故曰:凶年旧则讥。造邑则讳。是害民之小者,恶之小也;害民之大者,恶之大也。今战伐之于民,其为害几何?考意而观指,则《春秋》之所恶者,不任德而任力,驱民而残贼之。其所好者,设而勿用,仁义以服之也。诗云:“弛其文德,洽此四国。”《春秋》之所善也。夫德不足以亲近,而文不足以来远,而断断以战伐为之者,此固《春秋》之所甚疾已,皆非义也。难者曰:《春秋》之书战伐也,有恶有善也。恶诈击而善偏战,奈何以《春秋》为无义战而尽恶之也?曰:凡《春秋》之记灾异也,虽有数茎,犹谓之无麦苗也。今天下之大,三百年之久,战攻侵攻不可胜数,而复者有二焉。是何以异于无麦苗之有数茎哉?不足以难之,故谓之无义战也。以无义战为不可,则无麦苗亦不可也;以无麦苗为可,则无义战亦可矣。若《春秋》之于偏战也,善其偏,不善其战,有以效其然也。《春秋》爱人,而战者杀人,君子奚说善杀其所爱哉?故《春秋》之于偏战也,犹其于诸夏也。引之鲁,则谓之外;引之夷狄,则谓之内。比之诈战,则谓之义;比之不战,则谓之不义。故盟不如不盟。然而有所谓善盟。战不如不战,然而有所谓善战。不义之中有义,义之中有不义。辞不能及,皆在于指,非精心达思者,其孰能知之。《诗》云:“棠棣之华,偏其反而。岂不尔思?室是远而。”孔子曰:“未之思,夫何远之有!”由是观之。见其指者,不任其辞。不任其辞,然后可与适道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