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降其志不辱其身

  逸民:伯夷、叔齐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张、柳下惠、少连。子曰: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齐与!”谓柳下惠、少连:“降志辱身矣,言中伦,行中虑,其斯而已矣!”谓虞仲、夷逸:“隐居放言,身中清,废中权。我则异于是,无可无不可。”

  “注释”

  逸民:遗逸无位之民。即胸怀旷达不拘常途的隐士。

  伯夷……少连:伯夷、叔齐,见公冶常第二十三章。虞仲即周太王次子。按宦氏论语稽以为非指泰伯弟,乃指仲庸的曾孙周章之弟,亦称虞仲者。夷逸、朱张二人不见经传。尸子、说苑都说夷逸则夷人诡诸的后代。王弼以为朱张即荀子所说的子弓,但不知以何为依据。柳下惠,见卫灵公第十三章。少连,东夷人,见礼杂记及孔子家语。

  降:屈服。

  谓:说,即批评。

  言中伦:中,合。伦是义理的次第。即言语合乎伦理。

  行中虑:行是做事,虑是思考;中虑,言有意义合人心。

  其斯而已:他们的贤,就是如此罢了。

  隐居放言:隐居而不仕于乱朝,放置世事而不谈。一说放言是放肆其言以论世事。

  身中清废中权:身体清洁(清高);自我废弃以免祸患,乃合于权智。

  无可无不可:孟子说:“孔子可以仕则仕,可以止则止,可以久则久,可以速则速,所谓无可无不可也。” 

  【翻译】

  隐居不做官的人有:伯夷、叔齐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张、柳下惠、少连。孔子说:“不降低自己的志向,不辱没自己的身份,就是伯夷和叔齐吧!”又说:“柳下惠、少连降低了自己的志向,辱没了自己的身份,但言语合乎伦理,行为经过考虑,也就是如此罢了。”又说:“虞仲、夷逸,避世隐居,放肆直言,立身清白,弃官合乎权宜。我就和他们不一样,没有什么可以,也没有什么不可以。”

  【解读】

  无可无不可

  在这里,孔子列举了古代的七位逸民,对他们的行为作了比较中肯的评价。所谓逸民,据钱穆先生所言:“逸者,遗佚于世。民者,无位之称。”也就是说,逸民指的就是那些不仕之人。这七人虽都是逸民,却有着细微的差别。孔子虽然在人生态度上与这些人迥异,但还是给他们以中肯的评价。本章中,孔子将所列七个不仕之人分为三类。

  首先就是以伯夷叔齐兄弟为代表的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”。对于伯夷和叔齐,前文讲过多次,这里不再赘述。需要强调的是,虽然他们所守之志不一定对,但是这种自我牺牲的殉道精神值得我们学习。其次是以柳下惠和少连为代表的“降志辱身、言中伦,行中虑”。他们以“直道事人”,虽“降志辱身”,但毕竟为社会作出贡献,并且高洁的品格也是值得赞扬。接下来就是以虞仲和夷逸为代表的“隐居放言,身中清、废中权”。他们是真正的隐士,独善其身,保持自身的高洁。这种人对社会贡献不大,所以孔子把他们排在最后。

  关于如何立身处世,孔子的做法是“无可无不可”。所谓无可无不可,意思是说,可仕则仕,可退则退,可久则久,可速则速。依据现实的需要,践行道义,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。至于结果,能够实现理想固然好,但成功不必在我,失败也毫无怨言。无可无不可是一种大智慧,是不偏不倚、执中用两的中庸之道,是完全根据环境和社会需要做出最合理的选择。历史上,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。

  李泌幼年时便有神童之誉,受到唐玄宗和名相张说、张九龄的赏识。成年以后,李泌并未立即出来做官,而是精研学问。天宝年间,唐明皇忽然想起这位当年的神童,特召他进宫教导皇子。安史之乱后,太子李亨在灵武即位,知道李泌是大才,到处找他。此时,李泌得知肃宗即位,正是用人之际,便主动来到灵武。肃宗见李泌到来,大喜过望,立刻和他商讨当前的战局。李泌全面分析天下大势,为肃宗制定了全面周详的平叛战略。由于肃宗未能认真执行,以致叛乱拖了八年。李泌给肃宗帮了大忙,肃宗要封他做官。他坚辞不干,只愿以白衣之身为朝廷出力。肃宗也只好由他,碰到疑难的问题,常常和他商量。李泌虽然没有任职,却“权逾宰相”,为朝廷出谋划策,居中调度,责任甚重。由于李泌与皇上关系极为亲密,招来了权臣崔圆、李辅国的嫉恨。两京收复,大局已定,为了躲避随时都可能发生的灾祸,李泌便主动要求退隐。肃宗准他退休,赏赐他住宅和禄位。

  没多久,唐明皇和肃宗相继去世,唐代宗继位。刚刚登上宝座,代宗立即召回李泌,不仅任命他为翰林学士,而且赐他府第妻室。当时的宰相元载非常忌妒他,便找个机会外放他去做地方官。代宗也很无奈,只得派他外任。对于军国大事,李泌仍然不远千里地向代宗提出建议,代宗也必定采用照办。不久,元载犯罪伏诛,代宗立即召他还京,准备重用。但又遭到另外一位权臣的排挤,外任杭州刺史。建中四年(公元783年),京城发生泾原兵变,唐德宗逃往奉天。危难之际,德宗把李泌召到身边。不久,李泌正式出任宰相,又被封为邺侯。

  李泌身逢乱世,经玄宗、肃宗、代宗和德宗四朝,历次参与军国大计,运筹帷幄,抚平安史之乱,安定唐朝边陲;勤修政务,协调内部,为唐王朝的稳定和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。安史之乱后,唐朝政局动荡,许多名臣都不得好死。李泌执掌大权,身负国任,遭到许多权臣嫉恨,五次被排挤出朝廷。但是,他悟得大道,凡是“无可无不可”,达到了顺应外物,该进则进,该退则退,“用之则行,舍之则藏”,即建功立业,又能避祸全身。李泌的“无可无不可”,深得孔子处世思想之精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