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学原文及翻译

  【题解】

  郑玄说:“名曰‘大学’者,以其记博学,可以为政也。”大学,就是博学的意思。宋代理学家以为《大学》是“初学入德之门也”,二程将此篇从《礼记》中抽出编次章句,朱熹编《四书》,将本篇与前文《中庸》编入,将本篇放在首篇,并重新编排训释。本篇主要论述君子个人自身修养与为政治国的关系。文中首章提出了明明德、亲民、止于至善三条纲目,然后提出实现天下大治的八个步骤,即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而修身是最根本的一项。

  大学之道①,在明明德②,在亲民③,在止于至善。知止而后有定,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④,安而后能虑,虑而后能得⑤。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大学:据郑玄《礼记目录》之说,“大学”是“博学”的意思。朱熹说:“大学者,大人之学也。”即广博地学习。

  ②明明德:孔疏:“在于章明己之光明之德也。”即要使自己光明正大的德行更加彰明。

  ③亲民:程颐认为“亲”当作“新”,指革新、更新。朱熹:“言既自明其明德,又当推以及人,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。”

  ④静而后能安:孔疏:“以静故情性安和也。”

  ⑤虑而后能得:孔疏:“既能思虑,然后于事得安也。”

  【译文】

  努力广博地学习,是为了彰显光明的品德,为了让人去除旧污点、变换新面貌,为了达到至善至美的境界。知道应达到的境界后才有确定的志向,确定了志向后才能心态宁静,心态宁静后才能情性安和,情性安和后才能思虑详审,思虑详审后才能处事得宜、至于美善。万物都有本有末,凡事都有终有始,能知道事物的本与末,始与终,就接近于明白事物发展之“道”了。

 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①,致知在格物②。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身修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“欲诚其意者”二句:孔疏:“言欲精诚其己意,先须招致其所知之事,言初始必须习学,然后乃能有所知晓其成败。”知,识。

  ②致知在格物:孔疏:“言若能学习,招致所知。格,来也。”

  格物,指探究事物的原理。

  【译文】

  古代有想要彰显自己的光明之德推广到天下的,就要先治理好自己的国家;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,就要先管好自己的家庭;要管好自己的家庭,就要先修养自身的品德;要修养自身的品德,就要先端正自己的内心;要端正自己的内心,就要先使自己的意念真诚;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,就要先学习获得知识;要学习获得知识,就要先探究事物的道理。事物的道理得到探究后才能获得真知,获得真知而后才使意念真诚,意念真诚而后才使内心端正,内心端正而后才做到自身的修养,修养自身而后才能管好自己的家庭,管好自己的家庭而后才能治理好国家,治理好国家而后才能做到天下太平。

 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①。其所厚者薄,而其所薄者厚②,未之有也!此谓知本,此谓知之至也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:孔疏:“本乱,谓身不修也。末治,谓国家治也”;“否,不也。言不有此事也”。

  ②所厚者:指修身。所薄者:即上文的“末”。

  【译文】

  从天子至庶人,都把修养自身作为根本。如果修身这个根本没做好,要治理好国家那是不可能的。应该重视的却被忽略,应该忽略的却被重视,没有这样的事理!这就是知道根本,这就是至为高上的智慧。

  所谓诚其意者,毋自欺也。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①,故君子必慎其独也!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,见君子而后厌然②,揜其不善,而著其善③。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!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,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曾子曰:“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!”富润屋④,德润身⑤,心广体胖⑥,故君子必诚其意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谦:郑注:“读如‘慊’(qiè),慊然安静之貌。”朱熹说:“谦,快也,足也。”

  ②厌(yǎn)然:躲避隐藏的样子。

  ③著其善:孔疏:“宣著所行善事。”

  ④富润屋:孔疏:“言家若富,则能润其屋,有金玉又华饰见于外也。”

  ⑤德润身:孔疏:“谓德能沾润其身,使身有光荣见于外也。”

  ⑥心广体胖(pán):孔疏:“言内心宽广,则外体胖大。”胖,安适。

  【译文】

  所谓使意念真诚,就是不要自己欺骗自己。犹如厌恶恶臭,犹如喜好美色,这就叫做获得自我的满足,所以君子在独处时一定要很谨慎!小人在闲居独处时做不好的事,没有什么坏事不干,见到君子后就隐藏躲避,掩盖藏匿做过的坏事,宣传夸耀自己做过的善事。岂不知在别人眼中看着他,就如同看清了他的肺肝一样,他这样做又有什么益处呢!这就叫做内心有真实的想法,外表上一定会表现出来的。所以君子在独处时一定要很谨慎。曾子说过:“虽独处,其实也有很多眼睛在看着你,很多手在指着你,多么严厉、多可敬畏啊!”财富可以装饰屋室,道德可以润饰身心,心胸宽广,身体自然安适,所以君子一定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。

  《诗》云:“瞻彼淇澳,菉竹猗猗。有斐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兮,赫兮喧兮。有斐君子,终不可兮!”①“如切如磋”者,道学也②;“如琢如磨”者,自修也③;“瑟兮僩兮”者,恂栗也④;“赫兮喧兮”者,威仪也;“有斐君子,终不可兮”者,道盛德至善⑤,民之不能忘也。《诗》云:“於戏,前王不忘!⑥”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,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,此以没世不忘也。《康皓》曰⑦:“克明德。”《大甲》曰:“顾天之明命⑧。”《帝典》曰:“克明峻德。”皆自明也。汤之《盘铭》曰⑨: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”《康?》曰:“作新民。”《诗》曰:“周虽旧邦,其命惟新。”(10)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。《诗》云:“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。”⑪《诗》云:“?蛮黄鸟,止于丘隅。”⑫子曰:“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?”《诗》云:“穆穆文王,於缉熙敬止!”⑬为人君,止于仁;为人臣,止于敬;为人子,止于孝;为人父,止于慈;与国人交,止于信。子曰:“听讼,吾犹人也,必也使无讼乎!”(14)无情者不得尽其辞,大畏民志。此谓知本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“《诗》云”以下九句:出自《诗经·卫风·淇澳》,有个别文字与今本《毛诗》不同。淇,水名。澳(yù),弯曲的水岸。菉竹,今本作“绿竹”,草名。猗猗(yī),茂盛美貌。有斐,今本作“有匪”,有文采貌。切、磋、琢、磨,据《尔雅·释器》,治骨曰“切”,治象牙曰“磋”,治玉曰“琢”,治石曰“磨”。瑟,庄严的样子。(xiàn),宽大威武的样子。喧,通“咺”,有威仪之貌。(xuān),今本作“谖”,忘记。

  ②道学:孔疏:“论道其学矣。”

  ③自修:孔疏:“谓自修饰矣,言初习谓之学,重习谓之修。”

  ④恂栗:孔疏:“恂,读为‘峻’,言颜色严峻战栗也。”

  ⑤道:言说。

  ⑥於(wū)戏,前王不忘:出自《诗经·周颂·烈文》。於戏,即“呜呼”。

  ⑦《康?》:与下文的《大甲(太甲)》、《帝典(尧典)》皆为《尚书》篇名。

  ⑧顾:郑注:“念也。”(shì):是,正。

  ⑨《盘铭》:镌刻在沐浴的盘上的铭文。

  (10)“《诗》曰”以下二句: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文王》。

  ⑪“《诗》云”以下二句:出自《诗经·商颂·玄鸟》。止,居止。

  ⑫“《诗》云”以下二句: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緜蛮》。?蛮,即緜蛮,《毛传》:“小鸟貌。”郑笺:“小鸟知止于丘之曲阿静安之处而托息焉。”

  ⑬“《诗》云”以下二句: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文王》。於(wū),叹词。缉熙,光明的样子。止,语助词。

  (14)“子曰”以下三句:出自《论语·颜渊》。

  【译文】

  《诗经》上说:“看那淇水湾湾,绿绿竹林郁郁葱葱。有位文雅的君子,好像是经过修治切磋的象牙,好像是经过雕琢打磨的美玉。庄严而威武,显赫而有威仪。这样文雅的君子,让人始终难忘记!”“好像是经过切磋的象牙”,是说君子研究学问;“好像是经过雕琢打磨的美玉”,是说君子自身的修养。“庄严而威武”,是说君子的神态严峻而笃实;“显赫而有威仪”,是说君子外表显耀仪容威严。“这样文雅的君子,让人始终难忘记”,是说君子的盛道至善至美,人民永不能忘。《诗经》上又说:“呜呼!先王的美德永永远远不能忘!”君子尊重贤人,亲爱亲人,小人则享受快乐,收获利益,因此先王离世后没人能忘怀。《康?》上说:“文王能彰显光明的德行。”《太甲》上说:“要念念不忘上天赋予你的显明的使命。”《尧典》上说:“帝尧能够彰明崇高的道德。”都是说要彰显自己的德行。商汤的《盘铭》上说:“如果有一日能自我更新,就能日日都自我更新,每日都自我更新。”《康?》上说:“日日自新做新民。”《诗经》上说:“周虽是旧国,但已领受了新天命、有了新国运。”所以,君子改革更新无不竭尽全力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国都辖地方圆千里,都是人民居住之地。”《诗经》上又说:“緜緜蛮蛮的小小黄鸟,停在弯弯山丘的一角。”孔子说:“该停止的时候,知道应该停止在哪里,怎么可以人还不如鸟呢?”《诗经》上说:“庄严肃穆的文王啊,知道恭敬光明的地方。”做国君的,要做到仁的境界;做臣子的,要做到恭敬的境界;做儿女的,要做到孝顺的境界;做父母的,要做到慈爱的境界;与国人交往,要做到诚信的境界。孔子说:“审理诉讼,我和别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,一定是要不再有诉讼才好!”让想隐瞒实情的人不能编谎狡辩申说,使民心大大地敬畏服从。这就叫知道事物的根本。

 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:身有所忿懥①,则不得其正;有所恐惧,则不得其正;有所好乐,则不得其正;有所忧患,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谓修身在正其心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忿懥(zhì):郑注:“怒貌也。”

  【译文】

  所谓要修养自身德行就是要端正内心:自身如果有愤怒怨恨,内心就不能端正;自身如果有畏惧恐慌,内心就不能端正;自身如果有喜好欢乐,内心就不能端正;自身如果有忧患烦愁,内心就不能端正。心思不能专注于要做的事情,虽然也在看,却是看不到;虽然也在听,却是听不清;虽然也在吃,却是吃了还不知道什么滋味。这就是说,修养自身德行就是要端正内心。

 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: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①,之其所贱恶而辟焉,之其所畏敬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②。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!故谚有之曰:“人莫知其子之恶,莫知其苗之硕。”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辟:朱熹说,“读为‘僻’”,“犹偏也”。下同。

  ②敖惰:傲视怠慢他人。敖,通“傲”。

  【译文】

  所谓管好家要先修养好自身的德行:就是说人们对自己所亲爱的人会偏向喜爱,对自己所厌恶的人会偏向厌恶,对自己所敬畏的人会偏向敬畏,对自己所怜悯的人会偏向怜悯,对自己所傲视怠慢的人会偏向傲视怠慢。所以,喜好一个人也能知道他的缺点,厌恶一个人也能知道他的?点,这样的人天下很少!所以谚语说:“对于自己的孩子,没有人还知道孩子有缺点;对于自己的庄稼,总觉得禾苗长得还不够壮硕。”这就叫不进行自身德行的修养就不能管好自己的家。

 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,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,无之。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:孝者,所以事君也;弟者①,所以事长也;慈者,所以使众也。《康?》曰:“如保赤子②。”心诚求之,虽不中不远矣。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!一家仁,一国兴仁③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。其机如此④。此谓一言偾事⑤,一人定国。尧、舜率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;桀、纣率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。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。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⑥。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⑦。故治国在齐其家。《诗》云:“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;之子于归,宜其家人。”⑧宜其家人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宜兄宜弟。”⑨宜兄宜弟,而后可以教国人。《诗》云:“其仪不忒,正是四国。”?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此谓治国在齐其家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弟:通“悌”。

  ②如保赤子:见《尚书·周书·康?》。赤子,刚出生的婴儿。

  ③一家仁,一国兴仁:孔疏:“言人君行善于家,则外人化之。”

  ④机:关键。

  ⑤偾(fèn):孔疏:“犹覆败也。”

  ⑥“是故”二句:孔疏:“谓君子有善行于己,而后可以求于人,使行善行也”;“谓无恶行于己,而后可以非责于人为恶行也”。

  ⑦“所藏乎身”三句:孔疏:“谓所藏积于身既不恕实,而能晓喻于人,使从己者,未之有也。言无善行于身,欲晓喻于人为善行,不可得也。”

  ⑧“《诗》云”以下四句:出自《诗经·周南·桃夭》。夭夭,美好的样子。蓁蓁(zhēn),茂盛的样子。

  ⑨“《诗》云”以下句: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蓼萧》。

  (10)“《诗》云”以下二句:出自《诗经·曹风·鸬鸠》。忒(tè),差错。

  【译文】

  所谓治理好国家要先管好自己的家,是说自己的家人如果不能教导好,却能教导好别人的事是没有的。所以君子不出家门就能教化国家:在家中的行孝,可用于侍奉君主;在家中的行悌,可用于侍奉尊长;在家中的行慈爱,可用于对待百姓。《康皓》上说:“爱护民众如同爱护婴儿。”只要诚心地追求,即使不能完全合乎要求,但也不会相差很远。没有谁先学会了养育子女然后才出嫁的!一个人君的家庭讲仁爱,整个国家就都讲仁爱;人君的家庭讲礼让,整个国家就都讲礼让;人君一个人贪狠暴戾,一个国家就混乱动荡。事情的关键就是这样的。这就是所说的,一句话可以坏大事,一个人可以定国家。尧、舜用仁爱统率天下,那百姓也跟着学仁爱;桀、纣用残暴统率天下,那百姓也跟着学残暴。国君的政令如果和自己的喜好正相反,那民众是不会服从的。所以君子要自己做善事,才能要求别人做善事;自己不做坏事,才能要求别人不做坏事。如果自己没有忠恕之心、没有做善行,而要晓谕别人有忠恕之心、做善行,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。所以要治理好国家,首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桃花盛开美艳艳,枝叶繁密而茂盛。这个女子嫁人了,全家欢喜和乐融融。”全家欢喜和乐融融,然后才能教导国人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兄弟和睦。”兄弟和睦,然后才能教导国人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他的仪态仪容无差错,正是四方诸国的领袖和榜样。”自己作为父亲、作为儿子、作为哥哥、作为弟弟,都足以被人效法,而后人们就会效法他。这就叫做要治理国家,首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。

 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:上老老而民兴孝,上长长而民兴弟,上恤孤而民不倍①,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②。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;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;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;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;所恶于右,毋以交于左;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。此之谓絜矩之道。《诗》云:“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。”③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恶恶之,此之谓民之父母。《诗》云:“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。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。”④有国者不可以不慎,辟则为天下僇矣⑤。《诗》云:“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。仪监于殷,峻命不易。”⑥道得众则得国⑦,失众则失国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倍:通“背”。

  ②絜(xié)矩之道:朱熹说:“是以君子必当因其所同,推以度物,使彼我之间各得分愿,则上下四旁均齐方正,而天下平矣。”絜,度量。矩,规则,法则。

  ③“《诗》云”以下二句:出自《诗经·小雅·南山有台》。只,语气词,无义。

  ④“《诗》云”以下四句: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节南山》。孔疏:“节然高峻者,是彼南山,维积累其石,岩岩然高大。”岩岩,山崖高耸的样子。赫赫,孔疏:“显盛貌。”师尹,指周王大臣太师尹氏。具,通“俱”。

  ⑤辟则为天下僇(lù):孔疏:“君若邪辟,则为天下之民共所诛讨。”辟,邪僻。僇,通“戮”。

  ⑥“《诗》云”以下四句:出自《诗经·大雅·文王》。丧师,丧失民心。师,众。仪,今本《毛诗》作“宜”。峻命,即天命。峻,今本作“骏”,大。

  ⑦道:孔疏:“犹言也。”

  【译文】

  所谓平定天下要先治理好国家:国君尊敬老人,国人就会兴起孝顺之风;国君尊重长者,国人就会兴起敬顺长者之风;国君抚恤孤弱之人,国人也就不会背离抛弃他们,因此,君子要推行“絜矩之道”。厌恶自己的上级对付自己的行为,就不会以此对待自己的下级;厌恶自己的下级对付自己的行为,就不会以此对待自己的上级;厌恶前面的人对付自己的行为,就不会以此对待自己后面的人;厌恶后面的人对付自己的行为,就不会以此对待自己前面的人;厌恶自己右边的人对付自己的行为,就不会以此对待自己左边的人;厌恶自己左边的人对付自己的行为,就不会以此对待自己右边的人。这就叫做“絜矩之道”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快快乐乐的君子啊,是百姓的父母。”百姓所喜欢的就喜欢,百姓所厌恶的就厌恶,这样的君王就是百姓的父母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那巍峨的南山,山崖高大险峻。显赫的师尹啊,万民都在瞻仰他。”统治国家的君王不可不谨慎,如若邪僻将被天下共诛讨。《诗经》上说:“殷商还没丧失民心时,德行还能与上帝相配。应该借鉴殷商灭亡的教训,永保天命真是不容易。”说的就是,得民众就能得国家,失民众就会失国家。

 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。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德者本也,财者末也。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。是故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。是故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①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②。《康?》曰:“惟命不于常!”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。《楚书》曰:“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。”③舅犯曰④:“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⑤。”

  【注释】

  ①“言悖而出者”二句:孔疏:“悖,逆也。若人君政教之言逆悖人心而出行者,则民悖逆君上而入以报答也,谓拒违君命也。”

  ②“货悖”二句:孔疏:“若人君厚敛财货,悖逆民心而入积聚者,不能久,如人畔(叛)于上,财亦悖逆君心而散出也。言众叛亲离,财散非君有也。”

  ③“《楚书》曰”以下二句:朱熹说,《楚书》,《楚语》。但今本《国语·楚语》中无类似文句。

  ④舅犯:见《檀弓下》“晋献公之丧”节注④。

  ⑤亡人:亡命之人,指晋文公重耳。孔疏:“奔亡之人,无以货财为宝,唯亲爱仁道以为宝也。”

  【译文】

  所以,君子首先要谨慎地修养德行。有了好德行才会有民众,有了民众才会有国土,有了国土才会有财富,有了财富才有国家的支出使用。德行是本,财富是末。如果轻本重末,就会争夺百姓的财与利。所以国君聚敛财富,民心就会离散;国君分散财富,民心就会聚合。所以如果国君拂逆民心、讲出违背情理的话,那么民心就会违抗国君、讲出违背情理的话报复;如果国君拂逆民心、聚敛财货不走正道,那么民心叛离、也会使财货不正常地散出。《康?》上说:“天命不可能永远不变!”这是说行善就能得到,不行善就会失去。《楚书》上说:“楚国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宝贝的,只把善良当做宝贝。”舅犯说:“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可以当做宝贝的,只把对仁道的亲爱当作宝贝。”

  《秦誓》曰①:“若有一介臣,断断兮无他技②,其心休休焉③,其如有容焉。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彦圣④,其心好之,不啻若自其口出⑤,实能容之⑥。以能保我子孙黎民,尚亦有利哉!人之有技,媢嫉以恶之⑦;人之彦圣,而违之俾不通⑧。实不能容,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,亦曰殆哉!”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⑨,不与同中国。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。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?,命也⑪;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。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,菑必逮夫身⑫。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《秦誓》:《尚书》篇名。秦穆公不听大臣劝阻而偷袭郑国,结果惨败。穆公于是悔而自誓。

  ②断断:郑注:“诚一之貌也。”

  ③休休:宽容,美善。

  ④彦:郑注:“美士曰彦。”

  ⑤不啻(chì):不只。

  ⑥实:孔疏:“是也。”

  ⑦媢(mào)嫉:孔疏:“媢,妒也。见人有技艺,则掩藏媢妒,疾以憎恶之也。”

  ⑧违之:孔疏:“违戾抑退之。”俾(bǐ)不通:孔疏:“使其善功不通达于君。”俾,使。

  ⑨迸:通“屏”。

  (10)举而不能先:孔疏:“假设举之,又不能使在其己之先,是为慢也。”

  ⑪命也:郑注:“命,读为‘慢’,声之误也。”

  ⑫菑:同“灾”。

  【译文】

  《秦誓》上说:“若有一位臣子,诚诚恳恳,没有其他的技能,但心胸宽广,能够容下他人。别人有技能,他就像自己拥有一样;别人有俊才美德,他会喜欢人家。不仅是口头上称赞,而是真心地包容与喜欢。这就能保护我的后世子孙与百姓,真正有利于国家!相反,也有一种人,别人有技能,他就嫉妒厌烦;别人有俊才美德,他就加以阻挠贬抑,不让国君知道人家,就是不能容纳人家,这样我的后世子孙与百姓就得不到保护,国家就会危险!”只有仁义之人才能将这种嫉妒贤良的人驱逐他们、流放他们,把他们?到四夷的荒野去,不让他们居住在中国。这就是说,只有仁人才能爱护贤良之臣,才能痛恨不善的恶人。看见了贤良之人而不能举荐,举荐后而不能在自己之前得到任用,这就是怠慢;看见了不善的恶人而不能黜退,黜退后又不能将他们驱逐流放到远方,这就是过错。喜好众人所厌烦的恶人,厌恶众人所喜欢的好人,这就叫拂逆人的善良的本性,灾祸就会降临到他身上。所以君子有治国的大道,必须行忠信才能得到,如果自身骄纵就会失去。

  生财有大道①。生之者众,食之者寡,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②,则财恒足矣。仁者以财发身③,不仁者以身发财。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,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,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。孟献子曰:“畜马乘④,不察于鸡豚⑤;伐冰之家⑥,不畜牛羊;百乘之家⑦,不畜聚敛之臣。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”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。彼为善之⑧,小人之使为国家,灾害并至。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!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

  【注释】

  ①生财有大道:孔疏:“大道,谓所由行孝悌仁义之大道也”;“明人君当先行仁义,爱省国用,以丰足财物”。

  ②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:孔疏:“谓百姓急营农桑事业也”,“谓君上缓于营造费用也”。

  ③仁者以财发身:孔疏:“谓仁德之君以财散施发起身之令名也。”

  ④畜马乘(shèng):指初为大夫之家。乘,四匹马拉的车。

  ⑤不察于鸡豚:这是说不与民争利。

  ⑥伐冰之家:指卿大夫以上之家。卿大夫以上的家庭在丧祭中要用冰,因此冬日需要采冰存储,故称“伐冰之家”。

  ⑦百乘之家:有百乘兵车,指有采地的卿大夫之家。

  ⑧彼:指国君。

  【译文】

  生产财富有道可循。就是生产财富的人多,消费财富的人少,生产经营要快捷,消费耗用要缓慢,那么财富就会经常充裕富足。仁德之君将财富分散以此赢得名声;而不仁之君则不惜败坏自身而发财。没有君上爱好仁德而臣下却不讲义气的,没有讲究义气却办不成事情的,也不会不把国家府库的财富当做自己的财富加以爱护的。孟献子说:“拥有车马的初为大夫的人家,就不考虑算计家里养鸡喂猪获利;可以伐冰存储用于祭祀的卿大夫之家,就不畜养牛羊;有百乘兵车的有采邑的卿大夫之家,就不要豢养聚敛财富的臣下。如果是豢养着一帮聚敛财富的臣下,还不如养一帮强盗呢。”这就是说,国家不应该以牟取财富利益为利,而应当以道义为利。作为一国之长、国家领袖却想着如何聚敛财富,一定出自小人的引诱。国君是要让国家好,而由小人来治理国家,那就要闹到灾害并至的地步。这样,即使有好人强人来帮助也没办法救助啦!这也就是说,国家不应该以牟取财富利益为利,而应当以道义为利。